你是天真的現實主義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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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福大學心理學教授李·羅斯（Lee Ross）向學生解釋其術語“基本歸因錯誤”（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時，喜歡引用喬治·卡林（George Carlin）的話。 “你有沒有注意到，開車時任何比你開得慢的人都是白痴，任何比你開得快的人都是瘋子？”

這位已故喜劇演員完美地捕捉到了我們的傾向，那就是將世界上的問題歸咎於他人而非我們自己。 我是路上唯一的好司機。其他人都應該像我一樣開車。

喬治·卡林（1937-2008），美國喜劇演員，作家。 © TIME

羅斯和他的同事證實，基本歸因錯誤是由個人客觀性的錯覺造成的。在2016年的Ted演講中，羅斯開玩笑說，人們“都相信自己對世界的看法是客觀的，那麼我們必須理解或解釋，‘那些似乎錯了的人是怎麼回事？’” 羅斯稱之為“天真的現實主義”， 即人們傾向於認為他們看待世界很客觀，沒有個人偏見。

羅斯確立了“天真現實主義者”的三個特徵：首先， 天真的現實主義者認為他們的看法是現實的、“客觀的”。 因此，應該把他們的看法、偏好和信念分享給其他人 （至少是其他理性的人） 。

其次， 天真的現實主義者希望在雙方存在分歧時，任何理性、開明的人都會被他們說服。 一旦有分歧，如果持不同意見的一方是一個理性的人，那麼陳述“真實事實”有助於恢復和諧。

第三， 當天真的現實主義者陳述真實事實後，還有任何持不同意見者，那就是不理性、有偏見或不可理喻的。

你有沒有注意到任何比你開得慢的人都是白痴？

羅斯和他的同事們花了數十年的時間，來描述客觀性錯覺影響人們思考的案例。在其中一項研究中，參與者完成了一份調查問卷，詢問他們對墮胎和死刑等各種熱點政治問題的看法。研究人員收集並隨機在參與者中重新分發了問卷。

參與者在閱讀同伴的問卷後，表明與同伴觀點之間的相似程度。他們還指出了理性考慮 （如關注事實） 和偏見來源 （如憑主觀願望的想法、不可靠的資訊來源和同伴群體壓力） 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同伴和自己的觀點。

（psycnet.apa.org/record/1996-97682-006）

羅斯發現， 人們認為自己的觀點是由理性考慮而非偏見思維形成的。進一步，參與者對同伴的評價完全依賴於他們觀點之間的相似性。 當學生讀到與自己觀點相似的同伴問卷時，他們認為同伴是理性驅動的，而不是偏見驅動的。相反，當讀到與自己觀點不同的同伴問卷時，會將這些觀點歸因於錯誤的來源，而不是理性考慮。

（moodle2.units.it/pluginfile.php/275494/mod_resource/content/1/Pronin%2C%20Gilovich%20%20Ross%202004.pdf）

（psycnet.apa.org/record/2004-15929-009）

2021去世的李·羅斯是斯坦福大學備受喜愛的心理學教授。他表明，對天真的現實主義——個人客觀性錯覺——的最好預防是保持對事實關注的健康劑量。© Josh Ross/Stanford University

最近我們想了很多關於羅斯的事。作為我們中的一員，對埃裡卡來說，羅斯是最受歡迎的教授，他的去世對埃裡卡打擊很大。對大多數見到羅斯的人來說，最突出的是他的才智和幽默感。他聰明、專注，傾聽學生的話，非常關心下一代心理學家的成長。

正因為羅斯的天真現實主義理論精準地適用於我們今天的生活和文化，我們不禁總會想到他。美國之所以分裂成了不同的陣營，正源於人們都相信自己的觀點是客觀的，持不同意見者都是有錯覺的。

2019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大流行初期的特點， 類似於面對共同的現實，美國很快就佩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離的有效性分裂為不同派系。儘管有證據顯示並非如此，但是近三分之一的美國人仍然認為2020年總統大選是“ （選票） 失竊的選舉”。

正如羅斯所指出的，對抗天真現實主義——個人客觀性的幻覺——的最佳預防措施是“健康的事實劑量”，彙總了遊戲中沒有面板一樣的無偏見訊息來源。但在高度兩極分化的政治格局和充斥著虛假資訊的媒體環境的背景下，甚至很難知道從何處開始消除偏見。

最近社會心理學領域的研究提供了一些線索。例如， 事實證明，僅僅對認知偏見提高意識，就可以幫助人們在自己的判斷中識別偏見，並相應地扭轉自己的思維。 2014年，心理學家馬克·霍爾珀林（Eran Halperin）和梅塔爾·納西（Meytal Nasie）領導了一系列研究，旨在分析僅通過讓人們意識到天真的現實主義及其後果，是否可以為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間達成妥協奠定基礎。參與者被分配到控制組和實驗組，分別讓他們閱讀一篇描述天真的現實主義及其後果的文章，其中摘錄如下：

天真的現實主義是人類對各種問題形成自己世界觀的傾向，被人類個體視為唯一的真理。因此，個體認為，其他人與自己觀點不同是由於無知、非理性、無法從客觀證據中得出合理結論、意識形態偏見或自身利益造成的。天真現實主義的心理偏見導致人們以片面和簡單的方式看待世界。

由於這種偏見，人們傾向於忽視或拒絕任何不符合他們先前存在的世界觀 （他們所認為的唯一真理） 的資訊。因此，他們無法從多個角度看待問題，很可能會錯過變革和進步的良機。

在短暫的干預之後，實驗組的參與者，特別是那些持有鷹派政治意識形態的人表示，他們願以更開放的態度去了解對手群體的觀點。值得注意的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都是如此，這為衝突各方之間的對話提供了一個簡單而直觀的策略。

（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77/0146167214551153）

在2022年的一篇論文中，霍爾珀林和心理學家盧西亞·洛佩斯·羅德里格斯（Lucía López Rodríguez）及其同事在這一發現的基礎上展開研究。他們想知道，類似的干預是否更有助於歐洲人接受移民的文化習俗。在一系列實驗中，參與的歐洲人被隨機分配到控制組或實驗組，也讓他們閱讀了一篇與六年前納西及其同事所用文章相似的文章。然後給參與者提了一系列問題，評估他們對摩洛哥移民的態度；例如，“當摩洛哥人在我周圍說他們的語言時，我感到很惱火”，“我不明白為什麼摩洛哥人要保留他們的民族文化傳統，而不是嘗試融入主流文化。”

（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77/01461672211027034）

我們錯誤地估計了對手觀點與我們觀點的差異程度。

羅德里格斯和霍爾珀林再次發現， 學習天真的現實主義可能足以讓人們最大程度免受其害。 與控制組相比，閱讀了天真現實主義文章的參與者更容易接受移民的文化差異。 雖然目前尚不清楚這種干預的確切原因，但羅德里格斯和霍爾珀林推測，這與保持積極自我觀的願望有關。

他們寫道： “意識到我們的感知與現實並不完全相符，這可能會使我們很難保持對自己更好的看法。這種自我提升的減少反過來可能會導致我們對信仰的質疑，包括對群體內部優越性的質疑，也將為接受他人文化鋪平道路。”

雖然學習天真的現實主義可能有助於我們解決某些政治敵對，但期待僅靠這一點就足以修復我們民主的裂痕，才是的的確確天真。如此嚴重的問題不止是需要改變個人意願，欣然接受他人觀點。但這的確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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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我們有理由認為，現在可能是一個特別重要的時刻，可以大膽超越我們自己的觀點。 民意調查顯示，美國人有更多的共同點。輿觀調查網（YouGov）和共識網站（More in Common）結果顯示，美國人錯誤估計了對手與自己在政治觀點上的差異程度。例如，民主黨人低估了共和黨人認為適當控制移民對美國有益的程度。共和黨人則高估了民主黨人認為警察是壞人的程度。

羅斯數十年的學術研究表明，人們確實誤解了他人，尤其是那些與自己最為不同的人。 警惕天真現實主義的威脅、認知謙遜、思想開放以及擁有耐心， 可能是解決羅斯和他的同事所稱的非對稱洞察力錯覺的唯一方法，這種錯覺認為其他人對我們的瞭解遠不如我們對他們的瞭解。 據羅斯和他的同事們說，這種方法“引導我們在我們善於傾聽的時候進行交談。”

（pubmed.ncbi.nlm.nih.gov/11642351/）

我會團結任何人來做正確的事；沒有人去做錯事。

多年來，羅斯一直致力於應用社會心理學的課程來解決世界上一些最危險的衝突。在與北愛爾蘭的工會主義者和民族主義者合作的過程中，羅斯和他的同事們開發了一種實踐，結果證明頗有成效。 要求衝突雙方的每個人都彼此陳述對方的立場，並一直堅持下去，直到對方認為他們的陳述是正確。

2018年羅斯寫道：“這一過程最初證明對所有相關方來說都很困難，不可避免地會產生錯誤的開始。然而， 當雙方最終對對方的努力感到滿意時，他們會對對方產生更大的同情心，避免諷刺對方的觀點，並開始對未來的可能性進行更為深思熟慮探索，降低了防禦性。 ”

（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77/1745691618769855）

羅斯在最後的一篇論文中反思了美國廢奴主義者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的成就。當道格拉斯被問及是否願意與奴隸主討論廢除奴隸制時，他給出了以下見解：“我會團結任何人來做正確的事；而沒有人去做錯的事。”隨著友誼的結束、家庭的破裂以及我們的民主制度瀕臨崩潰，美國人有了一個獨特的機會來問自己，他們可以與誰合作做好事。

大多數美國人都同意一個關鍵問題：民主受到威脅，美國面臨崩潰的危險。 雖然民主黨和共和黨在威脅的確切性質以及如何解決威脅上存在分歧，但在這個問題上罕見的意見一致為跨黨派合作提供了機會。

對於有不同意識形態和信仰的美國人來說，要想在談判桌上達成共識，他們必須認識到和審視自己的個人客觀性錯覺，並且學會運用法則： “從天真但寬容的假設出發吧，當人們以令人驚訝或冒犯的方式做出反應時，通常是他們的看法、假設和解釋與我們的不同，而不是他們的基本價值觀。” 該法則被社會心理學家傑伊·範·巴維爾（Jay Van Bavel）和多米尼克·帕克（Dominic Packer）稱為“羅斯的黃金法則”。

有關作者：

埃裡卡·威茲（Erika Weisz），獲斯坦福大學心理學博士學位，主要研究探索如何運用社會心理學技巧來鼓勵人們相互同情。目前是赫爾姆（Helm）研究中心主任和哈佛大學心理學系博士後研究人員。

莎拉·斯坦珀（Sarah Stamper），獲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心理學和腦科學博士學位，主要研究重點是理解行為的機制和演化，包括複雜的社會動力學。目前是赫爾姆（Helm）科學與創新高階副總裁和霍普金斯大學機械工程系訪問科學家。

文/ Erika Weisz & Sarah Stamper

譯/ 霖舫

校對/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nautil.us/are-you-a-naive-realist-20403/

本文基於創作共享協議（BY-NC），由 霖舫 在利維坦釋出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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