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爸爸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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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周末去参加了飞行家和组织进化论的线下读书会活动。为了这次活动,特地提前几天开始加班加点的读完了《毫无意义的工作》,我以为自己已经是非常努力了,没想到还有人是带着笔记来的。

在今天正式自我介绍之前大家闲聊的时候,我说我对于自己工作很有认同感,也觉得很有意义,那就是当爸爸。对面的同学问我说,所以你是甲方么?我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女儿。

可能是来自孕妇效应的影响,自从读了这本书之后,突然发现身边很多事情像是书中的隐喻。比如我想从四季青寄东西到万寿路,结果包裹非要跑到顺义兜一圈。那些拿着我的快递背道而驰的人,他们的工作是有意义的么?

但维持一个企业或者社会的运转,好像不得不有一些冗余甚至浪费。就好比低级语言可以更高效的运行代码,但是面对需求变更的时候,不够灵活,同时难以debug,健壮性也较差。所以对于大型系统来说,必然有部分“无用”的代码,他们没有支持业务逻辑,而是作为框架,去确保系统可以进行下去。如果这个比喻太难理解的话,我可以换一个比喻:承重墙对于我们来说既是有用又是无用的。

可能一些所谓的“无意义工作”的意义就是作为组织的构成,支持与缓冲。发言环节中白老师的一个观点很触动我,就是工作岗位和工作任务是要分别看待的。工作岗位的集合构建了企业,从企业主的角度来说,它们必然有其合理性,至少有其历史合理性。

比如一个我们想做一个新的项目,需要招聘很多程序员,设计师和产品经理。当项目上线了,又需要市场,运营,售后。那最初的开发团队怎么办?为了应对需求变化和发展,他们会进行迭代,尽管有时候他们知道,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保住工作,你的用户们没有那么在乎版本是否是更新了。我常常在打开视频软件的时候被弹窗提醒升级,而点击确定并且等待几分钟重启以后,会发现,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于是产品经理编造了一个需求,程序员努力去实现这个需求,第二版上线以后,产品经理可以开始复盘,并且从中寻找新的灵感,周而复始。他们不是想往前走,他们只是不能停下来。

当这个时候,公司又有了新的项目,这些人是不是可以从这种“西西弗斯的诅咒”中解脱出来呢?怎么可能!他们下个月的排期都已经满了,我们还是重新再去招一些人吧。

这本书里面讲的“无意义的工作”大部分语境中指的是的“无意义的岗位”,比如电梯管理员,扶手擦拭员,服务台开门员和基金经理(逃...

因为作者是一个人类学家,他是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叙述观点,而在今天的读书会中,大家更愿意站在个人视角谈感受,所以其实更多讨论的是“工作内容”是不是有意义。

当然,在座的大部分同学在从事的工作本身显然是有意义的,大家觉得厌倦的点可能是这个工作中的一些琐碎或者身不由己的部分。就好像一杯冰美式,如果兑了太多的水,就不好喝了。如果想让它变得好喝,可以加一个shot,让它变成合适的浓度,或者干脆加一些奶甚至一些糖,变成拿铁。对应到工作中就是增加有意义的部分,或者增加和工作相关的正向激励。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确定在喝的这一杯是优质的猫屎咖啡,而不是一杯猫屎泡水。

我发现“价值”这个词在今天出现的频率很高,但是这本书的名字并不是“毫无价值的工作”。“毫无价值”和“毫无意义”是两个不同的议题,但它们被不自觉的混为一谈了。

这意味着在潜意识中,我们会用“价值”作为衡量“意义”的标准,但事实上,“意义”应该是主观的,“价值”是客观的。在这个信息时代,好像一切事物都可以被数字化,给以量化的评定,而可量化的程度往往和其“意义”成负相关。比如我们看脱口秀大会,越精准的对表演打分,就意味着离“好笑”的意义越远。因为量化的过程就是把客观从主观分离,当它完全客观的时候,作为主观的“意义”同时就完全消失了。

这本书中讨论的“意义”应该是只和当下相关的,如果要给出一个判断的标准的话,我觉得,当你怀疑一份工作是否有意义的时候,它的意义性就随之动摇了。换句话说,当你做有意义的工作的时候,你并不会去思考工作的意义。

如果我们迫切需要一个数值体系,比如kpi或者货币去评价一件事情,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无法提供足够的动机。林老师举例说一个同学觉得工作无意义,而在他拿着工资带家人泡温泉的那一刻他找到了意义。

这件事在我看来,他所得的“工资”更接近于一笔用来补偿无意义工作的“精神损失费”,这笔钱最终也恰如其名的补偿了他的精神损失。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狗屁工作”可以稳定存在,因为工作造成的精神损失和名为工资的精神损失费达成了平衡。这就像那道小学奥数题,一个池子,一边注水,一边放水。听起来这个水不仅是注在了池子里,还是注在了脑子里。

这甚至可以讲一个地狱笑话:

感谢老板给的工资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你的精神内耗来源是?”

为老板工作。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老师提了一个问题:“AI是否能够取代你现在的工作?”我看到的这个问题的本质是:如果现在有几乎不计其数的,可以不知疲倦24小时工作,并且需要更少报酬(电费)的从业者涌入了你的行业,你是否还有机会保住饭碗。

如果我们假设AI可以达到或者超过人类的智力水平,那么很多岗位确实就没有人类的工作机会了,程序员这个职业应该会首当其冲被干掉,因为狭义的程序员没有在创造,他们只是一个翻译。翻译当然也会失业,谁会拒绝又快又好的AI翻译呢?

什么样的岗位有可能躲过一劫?也许运动员可以,在当下阿尔法狗已经天下第一,但围棋运动依然存在。这就好像我们不能因为发明了汽车,就觉得赛跑比赛无意义,42公里我也会选择坐车的,可这显然不能取代马拉松的意义,人类挑战极限的意义是难以被量化的。

42195米可以换算为价格么?

可以,等于4.2195个W

(一个抖音笑话送给大家)

艺术家应该也可以,画家,音乐家,舞蹈家,演员,他们有着自己的独特性,而且会和受众之间有一定的情感连结。会有一些人无法接受自己的偶像不是一个“人”,就像我的朋友告诉我说,他非常不喜欢AI智能客服,“我打电话过去就是想骂他发泄一下,当我发现他不会生气以后,我就更生气了。”

而另一些人,他们当下已经沉陷在对Vtuber(虚拟偶像)的喜爱之中,但他们究竟喜欢的是纸片人姣好的形象,还是中之人有趣的灵魂呢?可能各自都有吧。如果有一天,他们获知,那个背后的中之人竟然是一个AI,会有一些人奋而弃坑,也会有一些人不离不弃。但无论是哪些人,作为粉丝期间获取的陪伴和心理的满足都是真实的。二次元有再多的粉丝,三次元也依然有拥趸。

再举一个无可辩驳的正面例子,那就是,当爸爸。

我陪着女儿搭好积木再推到,反复多次。从创造价值的角度来说,这份“工作”毫无意义,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陪伴是非常有意义的。

很少有人完全把抚养子女看作是一场长达二十或者三十年的投资,他们愿意持续的投入并不是因为有可量化的价值回报,而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

他的意义性恰好和他的不可量化性是一致的。上个周末我带女儿去游乐园,她指着一个两三层楼高的滑梯对她有着30年恐高症经验的爹说:“我想看你玩这个。”这时候我当然很想掏出200块钱,去让她获得同等的快乐,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完全无法被量化,它只关乎我和女儿在当时那一刻的体验,正如作者所说:意义越大,价值越少。

“意义”就像一个神奇的粒子,当你开始观测它的时候,同时就开始丢失它了。当我和女儿又一次辛苦搭建起毫无意义的积木塔时,在这个熵增宇宙中的各位,又何尝不是在堆砌终将倒塌的大厦?

她去上幼儿园了,我也要继续工作,我们都会度过有意义的一天。

(那个让我血槽放空的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