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後寵物殯葬師,月入十幾萬,一年多給912只寵物體面送別丨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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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窗》:照見職人另一面

本期「後窗」,我們與寵物殯葬師英豪聊了聊,這門神祕而小眾的生意是如何運轉?他又是如何收穫故事,遇見有趣的人?順便聽他調侃“時間的朋友”。

文丨張俊雯

編輯丨曹瑋鈺

來源丨投中網

大家好,這裡是投中網「後窗」欄目的第十一期。這是一檔關於職場+人的欄目,在這裡,我們照見職人另一面。透過個體化的故事,去觀察人的處境與產業前沿的變化。

鏡頭切換,米黃和白色調的房間,乾花和流蘇沿牆垂下,正中間擺放著一張白色小床,陽光透過玻璃射進來,看起來像是聖潔的婚禮殿堂。

這是一家寵物殯葬館的告別室,名叫“彩虹星球”。

圖:彩虹星球的告別室

英豪是這裡的創始人。96年出生的他曾是一名傢俱設計師,一年前,他瞞著家裡裸辭,做起了寵物殯葬師。

寵物殯葬,一個正在興起的神祕、小眾行業。歐陽娜娜曾在《奇遇·人間角落》體驗了一把,無數網友破防淚目“這樣的告別我沒想過”。

近幾年,千億市場的寵物經濟正在快速崛起。相比趨於飽和的寵物吃穿、美容、醫療賽道,寵物殯葬似乎是下一個正待開墾的新大陸——相關資料顯示,我國每年有300萬隻寵物去世,平均每天近一萬隻寵物離開這個世界。

95後的英豪正是新生行業的一員。創業一年多,很多人不理解,但他卻收穫了愛與故事。他們體面送別了912只小寵物,跟藝術家一起拍了紀錄片,幫拍膩了商業片的導演找靈感,被媒體爭相報道過,還被投資人和FA找上門。

2022年1月1日凌晨,英豪發來剛剛剪好的記錄片,裡面記錄了創業以來的難忘時刻。

從事著“生死”行業,這位95後依舊態度輕盈。他一邊慶幸這份事業能養活自己,一邊調侃著張磊還沒來找他。

本期「後窗」,我們與寵物殯葬師英豪聊了聊,這門神祕而小眾的生意如何運轉?他遇到了怎樣有趣的故事和人?順便聽他調侃了下“時間的朋友”。

以下,是英豪的自述:

不想當社畜,瞞著老爸轉行

我做過2年傢俱設計師,很“社畜”的生活,上班搬磚,下班打遊戲、看新聞。

偶然看到一篇講寵物殯葬的文章,裡面有張主人跟金毛告別的照片,一下子勾起我的回憶。我小時候也養過一隻小狗,因為咬了村裡的人,奶奶只能找人把它打死,以示歉意,農村就是這樣(咬人的狗就不能養了)。當時我很難過,不知道如何表達,埋在心裡壓抑住了。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那份情感又發芽了。反正我也不想當社畜了,乾脆辭職創業吧,就幹寵物殯葬。

我果斷裸辭。老闆特別疑惑,以為我遇到什麼困難,還試圖加薪挽留我。我告訴他要做寵物殯葬,他驚呆了。

我試著聯絡北京做寵物殯葬的同行,表示想要學習,但不知他們是過於低調還是想偷偷賺錢,反正都把我拒了。

只有一個前輩願意幫我牽線,讓我認識了現在的合夥人,也是兩個95後,但誰都沒幹過寵物殯葬,大家就這麼起步了。

前期資金要100萬,我沒什麼錢只好跟爸媽開口,但老爸根本不支援(其實現在他也不知道我幹這行,我一直瞞著他說在做投資)。

選址很曲折,花了整整兩個月。不是我們多講究,而是壓根由不得我們選。開始我們甚至不敢提殯葬,就說做寵物標本,有的房東聽著倒覺得新鮮,但後來也沒下文了。

我很納悶同行都在哪找的門店,一搜才發現都在大興、順義、房山郊區的村子裡。可畢竟是便民服務,位置還是非常重要的。所以當我們看到朝陽區廣渠路這個門店,第一反應是必須拿下。

這回我也不跟房東繞彎子了,直說是做寵物殯葬。房東竟也爽快,認為是行善積德的事,只要沒有明火就OK。我趕緊解釋,門店只做接待和儀式,火化統一在郊區。

雙方一拍即合,門店搞定了。

下一步是營業資質。寵物殯葬這個行業太新,現有的規範和制度很模糊,即使牌照寫著寵物殯葬,也沒有具體界定是火化、服務還是其他。國外相對成熟得多,比如美歐日韓市場,寵物從出生、死亡、埋在哪兒都要官方備案。

多虧之前那位牽線的行業前輩,他有一套成熟的體系直接轉給了我們。我很期待有一天政策落地,可以放開手腳做這個事兒。

哦對了,裝修也是挺痛苦的經歷。我們想把環境搞得溫馨一點,而不是冷冰冰的殯儀館,於是親自上手設計了。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我每天早上6點跟裝修隊開工,一直跟到深夜。

忙活一個月,門店終於成型了。我們決定將品牌命名“彩虹星球”。

彩虹寓意著多樣性,寵物和人類一樣,也是多種多樣的。除了貓貓狗狗,還有魚、羊駝、蜥蜴、烏龜、老鼠、青蛙、豬……這些寵物,我們後來也都送別過了。

“最近不是火了嘛”,投資人和FA都來了

房子剛裝修好,我們就迎來“當頭一棒”——2020年疫情來了,我們大半年沒營業。

疫情好轉了,獲客又很發愁。我們把店面資訊掛在大眾點評、美團和淘寶上,但畢竟是家新店,評論數、瀏覽量都很少。

我們動了動腦筋,想到很多寵物在醫院去世,於是跑了幾十家醫院拉合作。跑一大圈才發現,這一渠道早就被壟斷了,醫院都有固定合作的火化供應商,包括高瓴投資的新瑞鵬。流程也很固定,供應商會在村裡搭個火化爐,開車到全城各大醫院轉一圈,把寵物遺體接走火化。

這塊生意我們基本談不下來——供應商給醫院的提點比我們的利潤還高。

我們主要還是ToC服務,大致流程是:上門接送或由主人帶寵物到店,到店清理遺體,引導主人在告別室做遺體告別,最後將遺體送到郊區火化部門,客人可以在店內同步觀看火化直播,之後領取骨灰和定製紀念品。一整套下來,客單價大概1500元上下,定製紀念品會更貴一些,比如骨灰鑽石要一萬多。

雖說客源被醫院“截胡”一部分,但我們也在漸漸開啟局面。

寵物殯葬雖然消費頻次低,但確實是個口碑型行業。隨著客戶積累到一定量級,老客戶口口相傳,我們的客源結構開始發生變化,熟人推薦過來的客戶變多了。之前最差的時候每月流水只有7萬左右,勉強平衡,現在好的時候能翻個倍。

現在我們也開始做小紅書,小紅書90%是女粉絲,70%是一二線城市使用者,跟我們的目標受眾還蠻匹配的。

這些年隨著動保法的推進,寵物關懷的呼聲高了很多,不少媒體也注意到了我們,找彩虹星球做採訪、拍記錄片,比如CGTV、鳳凰衛視、快手、三聯、每日人物等等。

但說白了,我的發聲只是在“教育”公眾,告訴大家寵物是會死的,要珍惜一起的時光,也要為寵物死亡做好準備。很多主人直到寵物去世,才意識到需要寵物殯葬。

媒體一報道,最近不是火了嘛,“人紅是非多”,不少麻煩事也找上門了。

比如同行找麻煩。這個行業心態不太開放,早年還有惡意競爭,我們也沒能倖免——被某同行舉報在市內火化。警察過來檢查,發現連爐子也沒有,就作罷了。還有同行假裝客人“打探敵情”,盯著價格表問這問那。

我其實不怕同行惦記,畢竟他們也拿不走什麼,真正讓我反感的是一批心術不正的人正在進入這個行業。

曝光還吸引了一些求職者,很多人抱著賺大錢的想法來幹這行。但我個人更看重的是善良,有同理心,總覺得“求財”心態會玷汙這一行。

老實說,幹這行業挺看人的。你要有親和力,要有分寸感,要以一個合適的姿態,扮演一個溫情的角色,多數人不具備這種能力。加上客人需求各不相同,靈活度也要有,工作很難量化或標準化,所以招聘和培訓都挺頭疼的。

甚至有投資人和FA也找上來了。不過張磊還沒找來,哈哈開玩笑。

講真的,跟他們聊天很累。

我做產品設計出身,關注質量和服務本身,但投資人張口閉口就是“跑馬圈地”。我不喜歡盲目擴張,一家店還沒搞明白,經不起折騰。

當然,投資人也給了一些建議很受啟發。

一位投資人列舉了個母嬰行業奶爸博主的案例,社群玩得很溜。我覺得思路挺好,也拉了個群,但發現群裡沒人說話,畢竟都是失去寵物的人,不知說什麼好。

還有一位提到海倫司小酒館。記得那天已經很晚了,投資人下班從國貿趕過來,一坐下就滔滔不絕,想法特別多,興致特別高,我反正記不太清了。他很會算賬,說要根據資料做個調研,計算門店輻射面積和人群,再看看不同市場潛力,做完給我發份報告。

可最後我沒收到什麼報告,也不好意思再問了。

“時間的朋友”好像胃口都特別大。或許他們調研發現這塊市場也沒那麼好,就涼了吧。畢竟是個低頻消費的生意,光考慮北上廣太有限,二線消費力又跟不上,這對投資人應該吸引力不夠吧?

資本這個事,我一直覺得是柄雙刃劍,不會全盤否定,但也要看合作模式。

一邊元氣滿滿,一邊看淡了生死

創業雖然一言難盡,但我也收穫了很多美好的故事。

前兩天,一家人要給上了年紀的狗狗安樂死,提前幾天電話我們預訂鮮花。但到了約定時間又猶豫了,說沒捨得,想再等等,就這樣反反覆覆改了幾次主意。

最終我還是接到了電話:“狗狗沒挺住,我們下午5點過來。”

於是一大家兩代四口人,逆著晚高峰從海淀開到朝陽。起初那家老爺子明顯很謹慎,似乎不大信任我們,人下了車但沒有把狗抱出來,而是先進門轉了一圈,審視完畢才把狗抱了進來。

之後我們給狗狗做身體清理,大媽也來幫忙,親自給狗狗穿上衣服,扣上釦子,一邊整理一邊喃喃自語“我總覺得它沒走,它到底走沒走?”

我們按照流程,請他們點上蠟燭,在黑板寫上狗狗的名字和想說的話,留下一本遺體告別指南就悄悄退了出去,讓他們和狗狗做最後的告別。

儀式完成之後,那家老爺子還在不停進進出出,張羅著每位家人和狗狗合影。照完他忽然衝我走過來,我還挺害怕的,畢竟他先前態度不太友善。結果他是來道謝的,還跟我聊了聊行業應該怎麼發展之類。

當時我很感動,那是一種即時的“能量補充”。這點跟我上份工作很不一樣,之前做設計,專案週期很長,整個人被拖很久,而現在每天都收到積極的即時反饋。賺得雖然跟做設計師時差不多,但我們每天都“元氣滿滿”。

除了日常工作,我開始有選擇性地拍一些客人影片,計劃之後在店裡擺個電視,給未來的客人看。我想告訴他們並不孤獨,同樣的經歷也發生在別人身上,這會對他們有些安慰。

我還想出本書,上週還跟出版社的人聊。我想做成一本可以隨時翻看的小冊子,裡面是一個個溫暖故事,可以讓更多的人瞭解寵物殯葬。

生死終歸是個繞不開的人生議題吧,我們的店竟也成了藝術家找靈感的地方。

有位藝術家找到我,提出想跟我合作拍記錄片。她淚點很低,每次跟寵物主人聊天都會聊哭,還會根據個人理解,捏一個寵物泥塑送給主人。她跟我商量,等到天氣回暖一起在院子佈置個小集會,帶主人一起做寵物主題手工。

還有個導演也挺有意思,他老抱怨著拍商業片拍膩了,經常來這找靈感,一坐一下午,看著客人發呆,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本以為這次創業大概率是試錯的,沒想到不但養活了自己,還遇見了這麼多有趣的人。

雖然每天都在接觸死亡,但這裡其實是個溫暖的場所。主人會分享他們和寵物的故事,如何相識,怎麼和病魔做鬥爭,多麼勇敢。天天聽到這些美好的故事,抑鬱的人也會變得積極。

這行兒待久了,很多事兒也看淡了。以前做設計,壓力大時想摔電腦,現在平和很多,像修了佛法一樣,太多事情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沒關係,不重要,都可以解決。

現在我們正在穩步推進業務,比如內部梳理一套標準化運營的流程,用於員工培訓、新店籌備等,今年還計劃開一家新店。

另外我們也在嘗試增值服務,比如寵物臨終紀錄片,目前已經拍了三支,前期都是免費的。這個工作很有挑戰,拍攝過程很費精力,需要提前介入,蒐集主人跟寵物生前的素材,用心構思,串成故事。

不過我也會陷入一個怪圈:一方面,如果把這類很有溫度但不免費的增值服務變成一項可選的消費專案,給顧客填一張單子,勾上無數個專案,這反而是冷冰冰、沒人情味的;另一方面,我不知道除了依靠這些溫情牌,還能如何構築品牌護城河。

不是所有人都是董明珠、馬斯克。如果這個業態完全開啟,更多玩家衝進來,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哎算了不管了,先把喜歡也能做的事情,做好了再說吧。

我這人比較“佛”,但我堅信我們創造的這些“不賺錢”的東西是有無形價值的,也真心希望可以吸引更多有情懷、有能力的人進到寵物殯葬這個行業。

《後窗》欄目介紹:職人故事。記錄巨人,也關注個體,有人在產業前沿堅守,也有人從裂隙中發現機遇。我們向後窺探,照見職人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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