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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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由心生

辛棄疾《賀新郎》一詞中,“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這兩句,常令人津津樂道,浮想聯翩。很多解釋大都因於全詞結尾處,為“知我者,二三子”,故說作者有生身當世,卻難覓知音之意。而在我看來,這兩句詩若以佛家“相由心生”來理解和感悟,當另有一番意境和妙趣。

相,即是個人的皮囊,事物的現象;心,則是意識的主宰,情緒的源泉。內心的愛恨情仇,映現於眼,表露於面,皆具化而成喜怒哀樂的外在表象。同樣,外物由眼入心,或人或物,善惡美醜,內心對其給予的判斷評測,往往也並不是該物事真正的屬性,只不過是觀者之心識意下而定義出來的模樣而已。說白了,你所看到和認識到的印象,原本就是你自己的個人面目。

有個趣說典故,講的是蘇東坡與其好友佛印的事。他倆一個是大才子,一個是得道高僧。一天,兩人在一起打坐參禪,蘇東坡對佛印說:“以大師慧眼看來,吾乃何物?”佛印說:“貧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來金身。”蘇東坡聽後得意笑答:“然以吾觀之,大師乃牛屎一堆。”佛印聽後,哂然而曰:“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見萬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見皆化為牛屎。”兩人道行高低,由此雲泥立判。

佛家講:“相由心生,境隨心轉。”誠然,一個人,若心中有愛,所見萬物皆是光明美善;若心中有怨,眼中物象也就沒有一件順眼的。其實,相與心又是相互感應且互為彼此的,相即是心,心即是相,不二無別。於是,再回到辛棄疾的這兩句詞,正常的直譯可為:“我看那青山嫵媚多姿,想必它看我也是一樣。”而以“相由心生”來理解,則可領略到另外一層的意趣,那是:“因為我的心中有著那嫵媚多姿的青山,所以它在我眼中就是如此的親近可人;也正是這青山感受到了它在我心中這般的溫婉淑麗,於是在它面前的我,也就因此同樣地嫵媚了起來。”

“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人們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就是這個道理。我心裡的你是善的,美的,看在眼裡的你就是玉白無瑕,瑩潤如脂;而此刻的我,在你的心目中,亦然同理。反過來,你還是你,而我的心或因自生嗔怨,或受挑唆攛掇,於是心態變了,這時候的你,在我這裡就不再是那樣的稱心如意;而我在你那裡,於是乎也開始變得不可理喻,難以相與。究其因果,實為“相由心生”之理所致。

所以,人之交往,當心存善念,戒嗔去貪,凡事常向內求諸於己,洗心自省,才能靈臺澄明,懲怨雪煩。與人為善,受報以善;與人為惡,得之以怨。“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應作如是觀。


附:辛棄疾《賀新郎.甚矣吾衰矣》

(序:邑中園亭,僕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雲,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彷彿淵明思親友之意雲。)

甚矣吾衰矣。

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

白髮空垂三千丈,

一笑人間萬事。

問何物、能令公喜?

我見青山多嫵媚,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裡。

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

豈識濁醪妙理。

回首叫、雲飛風起。

不恨古人吾不見,

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